当代画家颜宝臻——《林风眠先生画像》
林风眠(1900——1991年),原名林凤鸣,出生于广东省梅县(古称嘉应州)白宫镇阁公岭村,现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享誉世界的绘画大师。他是上世纪初我国第六批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在巴黎国立美术学院专攻西洋绘画。学成归国后,历任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杭州国立艺术学院院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任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常务理事,是中国美术教育的开辟者和先行者,为绘画艺术“中西融合”最早的倡导者和主要的代表人。
林风眠——《三友图》
一、悲惨童年,立志高远
林风眠的祖父是石工,父亲子承父业,同时还是一位有名的民间画师。林风眠自幼灵性十足,喜爱绘画,从小就对色彩有特别浓烈的兴趣,总缠着母亲去村里一家新开张的染坊玩。在其6岁时,林凤眠经历了一场血淋淋的生离死别。他的母亲地位低下,丈夫和婆婆对她冷漠苛刻。这个单纯美丽的瑶家女子和年轻的染坊老板坠入爱河,相约私奔,不幸被族人抓回,绑起来拷打得鲜血淋漓。当族里人往这位年轻美丽的妇女身上浇油要把她烧死时,幼小的林风眠突然冲出来,大声哭喊,手里举着菜刀向人群乱挥,愤怒地说要杀了全族人!
林风眠——《少女思春》
在林风眠的反抗下,族里人最后商定把他母亲卖了。临卖前,母子俩抱哭一场,从此天各一方。这段经历,给林风眠烙上了深深的记忆。从小失去母爱,使他性格孤独,寡言少语。幼小的林风眠把母亲的形象印刻在脑海里,后来他钟情于仕女画,便脱胎于此。母亲的悲惨命运,让他内心悲愤痛苦,无人可诉,而画笔便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林风眠——《瑶族姑娘》
8岁时,祖父带他去城里玩,顺手买了一张彩票,竟中头奖,这解决了林风眠零花钱和以后西行求学的经费。9岁读小学时,他凭着一幅栩栩如生的《松鹤图》被一位巨商高价买走,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童画家。这也是他一生卖出第一幅画。15岁时,他考取了梅州中学,遇见了他人生旅程的第一个伯乐——清末著名美术教育家梁伯聪先生。梁老师惊诧于林风眠图画过目不忘的天才记忆力,鼓励他不要囿于国画,大胆学习西画。
林风眠——《花间双鸟》
梁先生诗画并举,倾囊相授,给了这位青年才俊120的评分,着实让小伙伴们惊奇。梁伯聪解释道:“这100分只是给他完美的绘画,可是他画中所表露的艺术潜质,却已超越了他的学历。那就是说,他的画是超水准的,应得120分,这是破天荒给的分”。当时社会动荡,许多有为青年都在思考国家的未来,赴西方勤工俭学成为一种时髦的选项。在这样的文化思潮驱动下,林风眠的鸿鹄之志是瞄准世界艺术的中心——法国。他想以美育提高和完善民众的道德,进而促成社会改造与进步。
林风眠——《出淤泥而不染》
二、留学欧洲、邂逅真情
1919年7月,中学刚毕业的林风眠收到了梅州中学的同窗好友林文铮从上海发来的信函,获知了留法勤工俭学的消息。他遂告别父老乡亲前往上海,与林文铮等一同作为第六批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从上海乘坐着法国邮轮开始了西学之路。当时同船者大咖云集,有徐特立、李立三、李富春、蔡和森、蔡畅、向警予等,都是日后中国现代史响当当的人物。他们乘坐四等舱艰难航行月余抵马赛港,开始了崭新的人生历程。那一年,林风眠19岁。据说,当年周恩来在法国期间曾与林风眠同住,还受过他的慷慨资助。
林风眠——《群鸟盼春》
林风眠留学的第一站是法国一个叫枫丹白露的小镇,在枫丹白露中学补习法文、数学,做油漆杂工,半工半读。这里有拿破仑博物馆,有举世闻名的鲁索、柯罗、米勒等“巴比松画派”巨匠,还有森林、湖水和田园的自然之美,在美到窒息的地方求学,简直是绝配。1921年春,林风眠抵达留学的第二站第戎美术学院。他遇到了人生旅程的第二个伯乐——法国浮雕名家扬西斯。他在扬西斯先生门下学习素描。扬西施教授非常赏识林风眠,指导他学习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等现代画派,让他冲破学院派的牢笼。
林风眠——《觅食》
当年秋季,在扬西斯先生推荐下,林凤眠转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入名家哥罗孟画室学习素描及油画。 巴黎是个艺术之都,也是个花花世界,林风眠心无旁骛,从塞纳河到卢浮宫,从东方博物馆到国家图书馆,从《维纳斯》到《蒙娜丽莎》,从莫奈、塞尚、梵高、高更、马蒂斯到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歌德、荷马、雨果、但丁、拜伦、雪莱,林风眠开始在正确的道路上如饥似渴的学习。他在内心世界修好了通向大师的桥梁。
留学欧洲时期的林风眠
林风眠在巴黎国立美术学院——法国美术教育的最高殿堂的那一段日子,是人类视觉艺术的黄金时期。与同在巴黎求学的徐悲鸿选择欧洲古典主义绘画的道路不同,林风眠把精力放在当时已受到西方认可的毕加索和马蒂斯上面。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是他在之后的绘画创作中经常所运用的,马蒂斯野兽派鲜浓悲怆的颜色也被林风眠所吸收。正由于他们在欧洲留学期间选择不同的道路,使之他们回国后形成不同的绘画风格,产生了许多对中国画改造的不同观点。
欧洲留学期间的徐悲鸿
徐悲鸿崇尚写实主义,林风眠崇尚抽象主义。写实主义与抽象主义的争论,影响了当时国内画坛几十年。以至于发生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林风眠的学生吴冠中被徐悲鸿“赶”出中央美院,到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水彩画;在享有国际盛名后,晚年的吴冠中又公开批评徐悲鸿:“他可以称为画匠、画师、画圣,但是他是‘美盲’”。作为第一届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的徐悲鸿,如果是一个“美盲”,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林风眠——《鸟语花香》
1923年春天,24岁的林风眠结束巴黎美术高等学院学业,与挚友林文铮去德国游学。柏林成为林风眠留学的第四站。他邂逅了柏林大学化学系学生方·罗拉,一个出身没落的贵族家庭,有着极深的人文素养的德籍奥地利姑娘。那是在一个周日的柏林马克兑换市场上,林风眠在讨价还价,由于他的德语还不行,价格总是有些吃亏。这时,有位德国姑娘热心地帮他和对方讨价还价。顷刻间,身在异乡的林风眠对这位温柔善良的姑娘心生好感。两人因偶遇而一见钟情。爱情无国界,也不怕语言障碍,那时林风眠德语不流利,就凭一本字典和罗达谈情说爱,着实让人家外国姑娘感动一番,实为浪漫。
巴黎圣母院
1924年初,林风眠带着他大量的作品和心爱的罗达回到了巴黎,在圣母教堂神父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夫妇俩住在玫瑰别墅六号的一所公寓内。罗拉和他一样酷爱艺术,经常为他弹奏德国古典和现代钢琴曲,成为他了解和研习西方绘画、音乐、文学艺术的向导与知己。1924 年 5 月,在爱情的浇筑下,林风眠成名作《摸索》巨幅油画在法国举行的中国美术展览上,赢得了巨大声誉,还被法国记者评为“中国留学美术者第一人”。正在旅居法国的蔡元培先生作为展览会的发起者,他被林风眠的作品《摸索》深深吸引,他看到了中国美术教育事业的希望。蔡元培赞叹林风眠是艺术天才,几次和夫人去林风眠的住所看望他,与林风眠一见如故。蔡元培是林风眠人生旅程的第三个伯乐。
当代画家颜宝臻——《蔡元培先生肖像》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林风眠于艺术上崭露头角时,恩爱时间维持不到两年的罗拉却在分娩时不幸染疾,母子同亡于巴黎一家医院。这是林风眠一生中最伤心的事。命运对他总是这样无情,当他初尝到一点人世间温馨时,又骤然将他打落到冰冷的孤寂之中。这一年,爱妻撒手人寰,加之不久前祖父和父亲的相继去世,亲情和爱情皆失的他,几乎被悲伤击倒了。在生死别离中,林风眠悟到了生命的脆弱,创作了另一幅名作《生之欲》,独占了巴黎万国博览会的鳌头,作品入选了法国秋季沙龙展览。蔡元培称赞曰:“得乎技,进乎道矣!”
林风眠——《箫声哀鸣》
在巴黎万国博览会上,林风眠与第戎美术学院的同学、法国女郎阿丽丝久别重逢。他们曾在第戎美术学院时坠入爱河,却因当时林风眠没房没车无法入姑娘父母的法眼,爱情的小船暂时搁浅。面对盛名之下的林风眠,阿丽丝简直无法拒绝,他们再续前缘,并结为伉俪。但是,林风眠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世上再好的久别重逢都比不过他和罗达的美好相遇。罗达和阿丽丝,一个是德国姑娘,一个是法国女郎,两个女人代表两种爱情,前者是他心心念念的最爱,后者是随他兜兜转转的伴侣。
林风眠的法国妻子——阿丽丝
三、投身教育,桃李满园
1925年圣诞节过后林风眠选择回国。当轮船在上海抵港时,看见岸上大红条幅写着:欢迎林校长回国。那时林风眠并不知道,蔡元培已经保荐他为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就这样,年仅26 岁的林风眠稀里糊涂地被“架”到北平并当了校长。林风眠受蔡元培美育思想的影响,承五四新文化运动之波澜,倡导新艺术运动,锐意革新艺术教育。他提出了“提倡全民族的各阶级共享的艺术”等口号,兼收并蓄,调和中西艺术,创造富有时代气息和民族特色的、高度个性化的抒情画风。学校面貌焕然一新。刘开渠、李苦禅、雷圭元、冼星海等就是该校这一时期学生中的佼佼者。
林风眠——《满园秋色》
上任伊始,林风眠就增设音乐、戏剧和雕塑系,并重组教学团队,挽留刚提辞呈的肖俊贤、彭沛民等教授;请回已被辞退的陈师曾、李毅士等名师;聘请木匠出身的画家齐白石登上讲台;邀请法国教授克罗多讲授西画;欢迎郁达夫、黄怀英、萧友梅、周作人、谢冰心等一批知名人士来校任教或兼课。他还发起组织为期一个月的“北京艺术大会” ,试图将艺术的种子播撒到民众心中。林风眠的这些举措,在北平画坛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特别是推出人体模特写生课,捅了封建、军阀势力的马蜂窝。1927年8月,担任一年多校长的林风眠被迫辞职,在全校师生的拥戴声中孤单离场。
林风眠——《西施出浴》
1927年9月,受中华民国大学院院长——蔡元培之邀,林风眠出任中华民国大学院艺术教育委员会主任。12月,赴杭州西子湖畔筹办中国第一个艺术高等学府——国立艺术学院;1928年,林风眠正式被聘任为国立艺术学院首任院长。经过人生多重风浪后,29岁的年轻院长林风眠提出的口号更加务实: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他践行蔡元培先生主张的“兼容并包、学术自由”的教育思想,不拘一格广纳人才。为给林风眠壮声势,蔡元培亲自主持国立艺术学院开学典礼,并题写校名。
林风眠——《群芳争艳》
典礼结束,蔡元培不住豪华旅馆,就住在林风眠在西湖边购置的玉泉别墅,一住好几天。杭州各界名流要拜访他都得去林风眠家。就这样,蔡元培帮林风眠在杭州文艺界打开了局面。林风眠的教学理念和方法深深影响了一代艺术家,至今仍被美术教育界视为先进。他鼓励学生释放天性,口头禅是“画不出来,就不要画,出去玩玩”,“放松一点,随便些,乱画嘛”。艺术名家李可染、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王朝闻、苏天赐等都是学生中的杰出代表。林风眠直接培养出的学生足以撑起现代中国美术的半壁江山。1929年10月,国立艺术院改名为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林风眠改任为校长。
林风眠——《百树成林》
四、不合时流,面壁修炼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由于战乱,阿丽丝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仍在上海生活。林风眠只身随杭州艺专内迁,先至浙江诸暨,后到湖南长沙。1938年,教育部将北平艺专、杭州艺专两校合并为一,迁到湖南沅陵,废校长制,设校务委员会,林风眠为主任委员。仓促的并校引发了学校内部矛盾丛生,派系斗争激烈,最终导致两校学生发生了群殴流血事件。这年秋天,学校改组,林风眠为学生留下了“为艺术战”的题词后辞职。
林风眠——《孤鸟独栖》
林凤眠离开了苦心经营的10多年的学校,先后辗转香港、河内、昆明等地,最后到了重庆,托人谋了个虚职,出任国民政府政治部设计委员,担任抗日宣传任务。从此,他隐居在嘉陵江畔军政部的一座仓库里,在这度过了近7年清苦生活。他自己买菜、生炉子、烧饭、洗衣、打扫,屋里只有一张木桌,菜刀、砧板、油瓶列于画纸毛笔之侧。他每天没日没夜地面壁作画,修炼技艺,试图打破传统绘画程式。
林风眠——《美人春困》
就在这样的陋室里,个性鲜明的“风眠体”诞生了。“风眠体”既有西方后期印象派、野兽派、表现主义变化的线条,强烈的色彩、统一的节奏,又保持中国笔墨浓淡干湿的变化,同时还吸收中国民间艺术的诸多元素,以中国线条和墨韵、个人磅礴的气魄,构成作品的总基调。寂寥贫穷,痛苦挣扎造就的“风眠体”,是这样的悲凉、空旷、孤独且凄美。国民党中央委员刘建群曾专程去拜访林风眠,见如此陋室不禁感慨道:“住在这种地方,不是白痴,就是得道之人了。您得道了。”
林风眠——《映日荷花》
1944年,潘天寿任国立艺专校长,林凤眠应聘回校任教授。抗战胜利后,教育部决定,由国立艺专接收原杭州艺专校舍,以杭州为永久校址,校名仍为“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另行恢复设置。学校回迁杭州后,林风眠继续在杭州艺专任教。他从上海接回了分离8年之久的妻女,一家人居住在杭州西湖畔的玉泉别墅,大部分时间潜心作画,闭门谢客。不过,仍有不少同事及朋友来访,傅雷、赵无极、苏天赐等人是林家常客,黄永玉、吴冠中、金明玉等人经常带画请恩师赐教。1946年1月,教育部批准恢复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由徐悲鸿担任校长。
林风眠——《西湖风光》
新中国成立后,林风眠成为上海中国画院的第一批画师。而此时,由徐悲鸿担任校长的北平艺专升格为中央美术学院,由林风眠创建的国立杭州艺专被合并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归属为徐悲鸿领导。再加上徐悲鸿又是第一届全国美协主席,理所当然成为当时美术界的主帅。1950年,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的一批师生被冠以“新派画集团”进行批判,林风眠被当成了“形式主义祖师爷”。1951年,为逃避无休止地批斗,他选择了主动辞去教职,永远离开他心爱的讲坛。从此,林风眠成为无业游民,蛰居在上海南昌路一幢二层的法国式楼房,以鬻画为生。此后的27年,他再也没有挪过窝。
林风眠——《寒梅双禽》
当时,徐悲鸿式的写实主义风格主宰了画坛,林风眠的抽象主义艺术受到贬抑,他的画不被欣赏,卖不出去,生计都成了问题。由于生活拮据,每月只得上交两幅画以换取一点儿生活补助费。1956年,因贫困等原因,阿丽丝与女儿林蒂娜带着林凤眠的一些画作和早年收藏的古董,移居巴西投奔亲戚。从此他孑然一身,过起类似道士修行般的苦日子。1960年,林风眠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上海分会副主席。除了美协组织深入生活外,他就闭门作画,每天午夜已过,邻居还能看到他画室里的亮光。十几个春秋过去,画坛几乎忘记了林风眠,然而这正是他的艺术精进的黄金时期,嘉陵江畔诞生的“风眠体”在寂寞的修炼中炉火纯青。
林风眠——《文君抚琴》
五、十年浩劫,死去活来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林风眠20多年的挚交傅雷夫妇在家中双双自尽。得到消息后,林风眠预感自己在劫难逃,他决定毁掉自己几十年来所有的作品,以绝后患。这是多么讽刺而残酷的一幕——林风眠关紧门窗,烧画的烟把他的脸熏得乌黑。他怕烟囱冒烟被人发现,又改了办法,把画撕碎,泡成纸浆,然后从马桶冲下去。帮他毁画的学生舍不得撕碎其中几幅精品,林风眠坚毅决绝地说:“我不要连累任何人,我不要留下任何一张可以作为证据的作品,我要亲手毁了它,我还会再画……”。画还没毁完,抄家的红卫兵就到了,橱柜都被贴上封条,林风眠和上海其他知名画家都被送到上海美术馆进行政治学习,接受审查。
林风眠——京剧人物《霸王别姬》
1968年,刚从美术馆放回家才住了几天的林风眠又被公安人员带走。直到预审,他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特务”。其实,是他的一个学生是当时某部的副部长,解放前被追捕,曾经在他家呆过3天。文革时,有人说这个人是变节分子,就让林风眠交待问题,于是他就被关起来了。由于拒不承认“罪行”,他的双手被反铐起来,手腕肿得厉害,手铐都嵌进了肉里。吃饭时也不给解铐,他只能把嘴凑到饭盆边吃以求生存。他的许多朋友都自杀了。他说,“我绝不自杀。我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1972 年底,在周恩来的干预下,林风眠被释放了。他不敢再画画,带着一身伤病,艰难地生活。有一天,他忽然接到通知,说有一个外宾要接见他。
林风眠——《昂首怒放》
原来这个外宾是三十余年未见面的学生赵无极。当年赵无极就读杭州艺专,生性叛逆,特别不喜欢必修的国画课,从教室窗子跳出去逃课。在期末国画考试的试卷上,他涂了一个大墨团,落款“赵无极画石”,惹得国画教授潘天寿大发雷霆判他零分,险些被强令退学。林风眠爱惜赵无极的天赋,坚决把他保了下来,毕业后还让他留校当助教。后来赵无极赴法国留学并定居,竟然成了“外宾”。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无极疾步奔到恩师面前长跪不起,林风眠老泪纵横,俯下身来,师生抱头痛哭。“外宾”接见后,林风眠的生存境况有所改善。
林风眠——《鹭鸶图》
“文革”结束后,在叶剑英的帮助下,林风眠被批准允许出国探亲。临行前,他把带不走的画全部赠予朋友。好友巴金收到的是一幅《鹭鸶图》,这幅画至今仍挂在上海武康路113 号巴金故居的客厅中。学生吴冠中收到的是《芦塘归雁》,吴冠中想到先生此去就像孤雁离群,不禁潸然泪下。林风眠带走34 幅旧作,换得一张从香港到巴西的单程机票的外汇,转机四次飞行 40 多个小时,到巴西看望分别 22 年的妻女。自1977年离开内地后,寒心透顶的老人定居香港,再也没有跨入大陆一步。
林风眠——《芦塘归雁》
移居香港后,林凤眠终于可以过着一种简单却可以自由画画的平静生活。他深居简出,凭记忆重画在“文革”中毁掉的作品。1979年,他在巴黎举办个人画展,取得极大成功。老人的容颜是变老了,但艺术更为老到。作品色彩更热烈、笔墨更放纵、韵味更醇厚。1991年7月,因心脏病突发住在香港医院的林风眠,应挚友傅雷之子傅聪之约,题写了“傅雷纪念音乐会”几个字,落款林风眠。这是他对老朋友最后的交代,也是他留给世人的绝笔。8月,林风眠病逝香港,享年91岁。多年后,林凤眠的外孙从巴西来到中国,将存于香港的林凤眠骨灰移葬至杭州,了却其外祖父的最后遗愿 。
晚年时期的林风眠
纵观林风眠的一生,命运多舛,他就像一只郁闷寡欢的离群孤鸿,不惧严寒酷暑凄美地飞翔在天地之间,又像一个身披蓑衣的独钓老翁,任由烟雨吹打寂静地漂流在艺术江湖之上。林风眠一生颠沛流离,没有时间整理画册,更谈不上出版全集,以至今天市场上林风眠画作赝品不计其数。他的传世作品有《春晴》《江畔》《仕女》《山水》《静物》等。著作有《中国绘画新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