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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慈简介和生平 :这世上会有一种人,他们生如夏花

时间:2024-01-05 16:37:39  作者:深度书痴宝木笑

约翰·济慈(John Keats,1795年10月31日—1821年2月23日)


在人类文学史上,英国好像总是能为世界贡献最优秀的诗人,他们恍若明亮的星,点亮人类文学的长河。英国诗人那种彬彬有礼之下的激情澎湃,那种捎带着压抑的狂热心灵,绅士的风格增加了某种欲说还休的诱惑,不羁的性情总在不经意间让人难抑春心。整整两百年前,在那片土地上诞生了一群18世纪的80/90后,在19世纪的20年代,他们点亮了整个世界。特别是英国的浪漫主义诗歌,因为这些过于优秀的年轻诗人而倾倒整个世界,从歌德、雨果、普希金到各个阶层的青年男女,他们被这群年轻人深深感染——天赋其实是一个非常能够征服世人的东西。作为英国第一代浪漫主义诗人的华兹华斯、柯尔律治等人逐渐将诗界的桂冠传递给他们,英国最为闪耀的第二代浪漫主义诗人从此登上世界舞台。

然而,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幸与不幸都是因为它的诗人。他们的天纵之才为英国诗歌赢得了世界声誉,而他们多舛的命运让英国诗界扼腕叹息,天若假年,他们也许都可以成为与歌德、莎士比亚等大师比肩的巨匠,将英国诗歌和英国文学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和层次。拜伦、雪莱、济慈,这三位年轻人就是那批天才中的代表,是群星的星核。然而,1788年出生的拜伦死于1824年,1792年出生的雪莱死于1822年,1795出生济慈则死于1821年,在19世纪20年代的最初四年,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甚至可以说是戛然而止了。

拜伦和雪莱的传奇被世人传颂,当然他们的争议也被世人熟知。而与他们齐名的济慈则好像一直是一个安静的配角,他安静地与他们一起长大,安静地与他们一起写诗,安静地看着他们闪光,安静地目送他们飞翔。他在远离他们的人间角落,他们是人类群星闪耀时划过天宇惊艳的流星,而他是安静盛开、留香后世的一夕夏花。更让人叹息的是,相比较拜伦和雪莱,济慈永远是安静而孤独的,因为拜伦和雪莱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是世人传颂的好兄弟。可是,天然的贫富差距和圈子的不同,让济慈一生都从未真正接近过他们,虽然在世人眼中,他们三人是最该走到一起的三位年轻天才。

而然,他的才华绝不亚于他们,他的诗歌更与他们难分伯仲,他用自己的安静和才华让他们对他惺惺相惜。当拜伦得到他的死讯,这位眼高于顶的天才非常伤心,并作诗谴责恶意中伤济慈的批评家。而雪莱则将他比作希腊神话中为美神维纳斯所爱的美少年阿童尼,以阿童尼被野猪所伤比喻济慈生前受到的伤害,称他“本是美的一部分”。他属于那种留芳身后的天才,尼尔•S•伯特在《世界100位文学大师排行榜 》中称赞他:“除弥尔顿外,没有其他英国诗人对后来人产生过像济慈这样深刻的影响”。这很符合二十世纪以来欧美诗学的发展脉络,拜伦和雪莱虽然依然光耀诗坛,但济慈的影响显然越来越大,且得到的评价越来越高。

甚至在20世纪至今的欧美诗学界,很多人愿意将他与莎翁比较,认为他在文学天赋、思想意识等方面最像莎翁,是可以继承莎翁衣钵的天才。然而,济慈没有看到这些盛赞,在他的人生中,除了诗歌,就是苦难。他甚至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他只是觉得日子很苦。他爱诗歌甚至超过生命,因为诗歌会接引他的灵魂短暂超脱这铁黑色的人间。他的《夜莺颂》《伊莎贝拉》《圣亚尼节前夜》《海伯利安》等一系列名作,在他有生之年无一不是他最可宝贵的精神安慰,即使当年这些作品并不像今天这样香火鼎盛,甚至屡屡被批评家恶语中伤。无所谓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写给自己的诗,他需要它们,因为有了它们,他就可以“一饮而离开尘寰,和你同去幽暗的林中隐没”。

他的人生是很苦的……1795年10月31日,他生于伦敦北郊的一个普通家庭,9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14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留给他的是经济上的拮据还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其中一个弟弟又夭折了)。很多人说济慈的安静和善良特别难能可贵,因为他几乎是在“雾都孤儿”那样的环境中成长,在他价值观形成的年龄,他遭遇的是孤立无援和世态炎凉。但终其一生他都没有忘记善良和美,还有自己在父母临终前的承诺: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我会尽我的全力照顾好弟弟妹妹的。原本他已经在文学方面显示出了极大的天赋,因为特别喜爱维吉尔,14岁的时候他便将维吉尔的拉丁语长诗《艾涅阿斯纪》翻译成了英语,然而15岁的他为了谋生和照顾弟妹不得不中断了学业。

《甄嬛传》中曾谈及一种叫做夕颜的花,黄昏盛开,清晨凋零,是只能开一夜的花。《源氏物语》中第一位为源氏死去的女子也叫夕颜,她的一生短暂凄凉,当初源氏遇见她时看见的那朵白色娇弱的花便是她的本命花。夕颜花总是开在破败的地方,虽然清丽却注定薄命,济慈的人生就像这白色的夕颜。他只活了不到26岁,在如今大部分人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年纪客死他乡,对于我们,25岁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或是工作,或是读研,虽然也有烦恼,但人生多的是时间和机会。可是25岁留给济慈的,却是人间不容易,无论生活还是创作,他都走得十分艰难。

22岁的时候,济慈终于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也许这个年纪对于一些同样天才的诗人来说并不算早,然而在当时的英国文学界,济慈是出身最为贫寒的,他在最初的时候根本得不到主流的任何引荐,完全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星火点燃了那一点点对未来的希望。然而,济慈的第一本诗集虽然让很多人看到了他的天才,但更多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对这个贫穷的年轻人指手画脚。特别是济慈第二年的新诗集《恩底弥翁》出版后,他在诗中表现出来的进步思想让保守派警觉,他在创作中迸发的天赋让贵族文学势力嫉恨。于是,23岁的他在自己正式步入诗坛的时候,便迎来了当时文学界和评论界的种种恶意,有很多评论的言语非常粗暴,已经近乎人身攻击。这些恶意影响极坏,以至于当时的出版商都不愿也不敢再出版他的诗集,甚至报刊杂志也不再接受他的投稿,济慈原本微薄的稿酬彻底断绝了。

是啊,薄命的花总是开在夏天,春花报喜,那不是它的季节,秋冬显名,又怎能轮得到它。它们只能开在夏天,和许多花草树木一起茂盛,仿佛欣欣向荣,却总是安静地被挤兑在最不显眼的角落。它们不能艳,艳就是世人眼中的妖,它们也不能香,香就是夫子口中的祸,它们只能开着无色无味的花,等待碾作泥的那个清晨或黄昏。你若真的香艳绽放,世人不会放过你,连老天都会来毁掉你。其实,济慈如果低头,也许自己会好过一些,然而他偏偏没有,他依然故我,依然延续自己作品梦幻的风格和对真和美的纯粹追求。后世很多研究者认为济慈在随后创作最高峰的三年中是在不停地反抗,当然,这样认为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从济慈的性格来看,也许他根本没有想到反抗这种复杂的东西,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心。

因为,生活给这个年轻人的苦难,让他根本来不及去顾及那些勾心斗角和主义之争。就在济慈的稿费来源断绝的时候,他的弟弟得了严重的肺结核,相同的病魔曾夺去了母亲和另一个小弟的生命,如今它的魔爪又伸向了他第二个弟弟。在当时,肺痨是非常让人忌讳的绝症,一般情况下哪怕是至亲,人们也不愿意去贴身照顾。然而济慈去了,他记得自己对父母的许诺,他守在弟弟身边无微不至地进行照顾,将所剩无几的积蓄全部花光,直到弟弟在当年年底去世。又一位亲人走了,他守着弟弟的尸体失声痛哭,哭累了就望着窗外漆黑的夜静静发呆,就像平时他安静地躲在人们不注意的角落。

他认真地为弟弟举行葬礼,他茫然地环顾这所谓的人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他曾经和一个叫做芬妮•布•劳恩英印混血姑娘相爱,甚至订婚,他甚至对她说想要快些成婚,这样他就不但圆满了爱情,还会多一位亲人,因为他觉得自己失去的挚爱实在太多了。然而,这样一点点的小心愿也不能得到上天的垂怜,1820年2月的一天晚上,英伦三岛依然潮湿阴冷,济慈开始剧烈咳嗽不止,并痰中带血。曾经目睹过三位亲人因此而逝的他,经过最初几天的惊恐和愤怒,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复到往日的安静之中,他闭上眼睛,敏感的神经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一滴泪从他青春的脸庞滑落。

人们都说他的病是照顾弟弟时被传染的,然而他不在乎,因为那就是他的命,他愿意接受。他看着为他的病情焦心的芬妮,想着彼此曾经的交往虽然甜蜜但竟如此短暂,内心满是悲伤,可是如今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也许只是离开她。不顾芬妮和周围朋友的强烈反对,他毅然离开了英国,远赴意大利,他明白这一去可能就是客死他乡,但他更不想让任何人因他而病。最让人心疼的花,不是斗霜傲雪的勇士,不是国色天香的皇者,不是倾国倾城的娇艳,不是孤风自赏的清高,最让人心疼的花,是那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她,生如夏花。

她们承受着世间最大的轻视和恶意,忍受着上天最狠的碾压和轻薄,然而她们依然绽放着最单纯干净的笑,依然在幻想着阳光和雨露,依然向往着美和真。1819年5月的某个清晨,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经历了亲人接二连三故去还有几乎整个英国诗坛及评论界恶意的济慈坐在草坪上,他总是想起在怀中死去的弟弟,也总是想起芬妮周围的人对他的中伤,如今他为了给弟弟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只好寄居在几乎是唯一朋友的查尔斯•布朗家。他看着阳光透过后院中的树叶间隙洒落在自己身上,他在淡淡的忧伤中望着那阳光发呆,正在这时一只夜莺开始在树上鸣叫,那声音让他失神,让他留恋。就像他一直告诉自己的,就像他一直在诗歌中追求的:虽然我深深陷入泥沼,但这个世界必然有人在幸福,而在更远的某处,必然有彼岸会引导我这悲苦的灵魂去向幸福,就像这夜莺眼中必然有着满是香草、野果和鲜花的美丽世界。于是,便有了他最著名的《夜莺颂》,那是他去世前最美的一次写作,写给夜莺永不磨灭的歌,更写给匆匆经过这个世界的自己:

我的心疼痛,我感到昏昏欲睡,麻木不仁,

好像是饮过毒鸩,

又像是刚刚吞服过鸦片,

开始沉向冥府的忘川。

这并非我对你的福气有所妒嫉,

而是你的欢乐使我过度欣喜——

你呀,羽翼翩翩的树精,

在山毛榉的绿叶与荫影之中,

在那歌声悠扬的地点,

你舒展了喉咙,歌唱着夏天。

……

后来,查尔斯•布朗曾对此做过非常详尽的记录:当时,我家院子的一棵树上有一个夜莺的巢,跟往常一样,一只夜莺在上面鸣叫,在别人听来没有什么特别,济慈却感觉到了久违的愉悦。他坐在椅子上,独自静静地呆了大约两三个小时,便回到屋子里,我看到他把几张纸丢到了书堆后面,后来,我寻找到了这些书稿,有四五张左右,上面的诗句充满了对夜莺的赞美之情……

不到两年后的1821年2月23日,他在罗马告别了人世,走时身边没有亲人,甚是凄凉,但他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孩子般带着纯洁的微笑,他缓缓地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那是一句诗:“我感到雏菊在我身旁开放”。而在之前,他也早已为自己写下了悼词: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e in water.”

“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王尔德曾经为他写下充满感情的怀念诗:

摆脱了这世上的不公与痛苦,

他最终长眠在上帝蓝色的面纱下;

在生命和爱情正清新可认时他失去了生命,

这里躺着最年轻的殉道者,

他像圣巴斯帝安一样美丽,也一样被罪恶杀害。

没有松柏遮护他的坟墓,也没有悲哀的紫杉树,

只有红唇雏菊,沾满露水的紫罗兰,

和寂静的罂粟,在迎接夜雨。

噢,为悲哀而破碎的最骄傲的心!

噢,世界见过的最悲伤的诗人!

噢,英国大地上最甜蜜的歌手!

你的名字用水写在了大地上,

但我们的泪水会使你的纪念碑万古长青,

使它像罗勒树一样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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